补档afd:潮起澜生

【原耽sp24H-9:00】【将进酒同人】棠棣遥相照

·萧既明x萧驰野SP兄弟向

·全文7k+,原著第十章酒醉梗,但改了一点时间线

标注*的对话来自原文

萧既明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哥(大声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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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旦节百官宴那日,阒都又落了雪。无边瑞白覆宫墙,瓦上螭吻在雪光掩映下更显阴冷,唯有华筵中灯火辉煌,衬着巍峨肃立的皇城。

阒都风雪盛,却与离北不同,离北大境的风是酣畅爽利的,而皇城宫巷中的风却湿冷,浓郁的潮气直往骨头里钻。萧驰野自打进都后就浑身不痛快,恨不得能点把火将这冰窟窿烧得沸反盈天。

宫宴间推杯换盏看似一派宁和,底下却酝酿着暗潮汹涌。咸德帝与太后明针暗对,八大家各自心怀鬼胎,百官列坐下首,心里头都掂量着一本帐。

果然待酒酣饭饱,将要散席时,咸德帝终于亮出了底牌,以看似殊宠的封赏做开端,落定了阴谋暗算的一子。

“离北铁骑救驾有功,阿野虽年少,也当予些小赏。朕思来想去,觉着禁军总督的差事不错,就全权交给他吧。”

他转向萧驰野,说:“阿野,让你留在阒都做个禁军总督,你肯是不肯?”*

禁军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,此番安排连封赏都不算,不过是为了是将萧驰野圈在阒都,给离北铁骑、给他父兄套上捆缚的绳索,却让八大家咽下了一枚定心丸。

中博兵败,沈卫畏罪自杀,其子沈泽川本该替父偿罪,下诏狱处死刑,可太后为着一己权势,力保沈泽川的性命。而离北十二万铁骑奔袭救驾,皆是忠心赤胆,却换来萧驰野沦为质子。

萧既明的心口仿佛被剐去一块,灌入风霜雨雪,里里外外透着寒凉。这就是皇恩浩荡,萧家在离北尽忠职守,却自有人想方设法诛他的臣子心。

可他端坐在上首,并不言语,只静默地看着萧驰野。

萧驰野眉眼隐约长开了,锋芒锐利初见端倪。他近两年腰背展开,身高猛蹿,强健有力的双臂能拉动重弓,长腿能利落跨上马背横刀扬尘,这些变化萧既明都看在眼里。

而萧驰野在百官眼中,却是个少不更事的纨绔,此刻他酒过三巡,得了皇帝假意的封赏、强加的镣铐。竟然笑着应了,像是根本悟不出水面下暗藏的玄机:“怎会不肯?这几日在阒都红袖伴酒够快活,再待上几年,我都要乐不思蜀了。”

他朗声笑道:“总督听着威风,多谢皇上!”*

陆广白本还试图替他转圜,可还未起身,就被萧驰野截回了下面的话,只能沉默地闷进一口酒。

陆广白在边郡军饷紧缺,户部推脱拔不出钱款,实则却是权臣内宦私饱中囊,捞尽油水。这就是阒都,徒有纸醉金迷的繁华虚表,内里却是被白蚁蛀空的腐败躯壳。

朝堂这是一头扣着陆广白的粮,一头捏住萧既明的弟弟。四将入朝觐见,各有各的满腹牢骚,各有各的心灰意冷。

八大家眼里只有财富、权力、贵庶,可却不曾回头细想,若没有边陲筑起的坚实屏障,哪有他们在阒都的荣华富贵?



萧驰野进都这些天,大哥派人盯他盯得紧,饮酒都饮不痛快。这会散了席心情苦闷,也就顾不得明日事,他和楚王喝得酣畅淋漓,吊儿郎当晃出了酒楼,嘴上笑,心中绞。

他与楚王告辞后,打马过街巷,蹄声如闷雷乍滚,惊得寒鸦飞离枝头。

寒风夹着冰渣扑面而过,他收敛起方才没心没肺的笑,眼底只剩凛冽彻骨的冷意,他在雪夜里不知奔策了多久,终于滚下马背吐了个昏天暗地。

他靠着街巷边的外墙缓了缓,路过的禁军小旗提着灯笼,战战兢兢地靠近。萧驰野留了他的灯笼便命他滚,却又听他说墙里边就是昭罪寺。

萧驰野落得此番境遇,归根结底皆拜沈卫所赐,而昭罪寺里面关着的人,就是那罪魁祸首的余孽,名为沈泽川的端州舞妓之子,他因着太后免于一死,如今正被幽禁在昭罪寺。

萧家替大周镇守离北边陲,抵御边沙十二部,可这群老狐狸却处心积虑谋私利,不惜寒了将士心,也要留沈泽川的命。

他眼中衔恨,怒火在胸口叫嚣,若不是沈卫通敌,茶石天坑的将士不会惨遭屠杀,大哥不会在茨州身陷囹圄,他不会被圈在这阒都。萧家恨他,离北恨他,茶石天坑里三万军士的冤魂恨他。

这恨到了沈泽川身上,虽已消减了一半,却仍是剐心口般淬烈。他让小旗将沈泽川从昭罪寺里边拖出来,眼里是刀刃般的冷厉。

他原不过想折辱沈泽川一番解解闷气,便命他唱曲,又让他学几声狗叫。沈泽川哪里是好欺负的主儿,轻飘飘几句话就激得萧驰野动了手,他借着酒劲发狠,摁住沈泽川双双扑进雪地里。

沈泽川激怒他便为得是这个目的,眼底乍现彻骨寒光,当即厉声道:"二公子忤逆圣旨,今夜要取我性命!"

萧驰野想堵他嘴,不料防不胜防,又被他狠狠咬了一口,正咬在虎口处,尖牙戳破皮肉,激得萧驰野怒意直冲而上,死命扳他的后颈,两人交手堪比狠斗厮杀,翻滚间雪屑扬了个满天。

萧既明赶到的时候,沈泽川才松了咬合的力道,萧驰野虎口处齿印渗血,他见着大哥,酒已然醒了三分,又被冷风一扑,总算找回了点理智,顿觉得羞愧难当。

萧既明倒没有训斥他,或许是不愿同脑子还不清醒的人交谈。只交代小旗勿要声张此事,有条不紊的替他收拾了烂摊子。

萧驰野低低的喊了声:“大哥。”

萧既明置若罔闻,转身打马离开了,只留下一串绵延的马蹄印。

萧驰野第二日被晨风扰醒,宿醉后浑身酸胀,便用手肘撑着床爬起来洗漱。

萧既明已经在前厅用早饭了,朝晖立在一边,宽劝道:“二公子还不知自己处境难,处事才无顾虑了些。”

“你以为他真的不知?”萧既明端起茶盏,无声轻叹。

萧驰野恣意、纵情、野心勃勃,他从来不知畏惧,是左千秋口中欲望满身的儿郎。如今又正是血脉偾张的年纪,行事冲动不惜后果,就算知道前路荆棘丛生、虎狼横行,也会不顾后果横冲直撞,萧既明怎会不替他忧心。

萧既明给自己倒了盏茶,说:“离北是铜墙铁壁,也是风口刀尖,主帅每逢出兵需再三思虑,阿野性子贸然,若要堪此大任,还是少了锤炼。”

“离北总归有世子坐镇…”

萧既明看了他一眼,只说:“沙场刀剑无眼。”

离北固若金汤的防线内也有致命的弱点,萧方旭已年迈退位,萧既明若是出事,离北境内再无悍将,而萧驰野年少,还没有足够的沉稳和阅历掌管离北铁骑。

他们谈到这里,萧驰野已经到了前厅,他没有坐下,难得规规矩矩的立在了桌边。

“大哥。”他揉着酸疼的后颈说:“昨晚是想回家的,马跑反了。”*

他昨夜酒醉寻衅囚犯,若不是萧既明处理得当,今日又要闹得满城风雨。他知道自己闯了祸,这是及时请罪来了。

他不是没挨过他大哥的揍,只是过去捅出大篓子,萧方旭气急败坏要收拾他的时候,萧既明大多是明里暗里护着。

萧既明为人宽和,眼下却不愿搭理他,只是一言不发的喝茶,他自然能看出来大哥这是生气了。

萧驰野宽肩阔脊,四肢修长,个头已经比大哥矮不了几寸了,萧既明气质儒雅文秀,给人一种即之也温的亲和,可只要在大哥面前,萧驰野身上的桀骜却不由自主会收敛几分。

他宿醉后有些精神不济,认错认得却毫不含糊:“我做错事,大哥罚便是了。”

萧既明觉着好笑,这才抬起眼睛道:“你今日倒是自觉。”

大哥要罚,萧驰野也就干脆利落地撩袍跪下了。只是融雪的天气格外冷,膝一磕地便觉出地板透着股寒凉,但他默不作声受着,连眉头也没皱一下。

朝晖适时退了出去,替他们合拢了门,室内便俨然静下来,唯有小桌上烛火微弱地燃着。

萧既明这才放下茶盏,从小案边拿出根青竹棍,明摆着是昨夜就备好的。萧驰野和他大哥对视一眼,顿时哑然。

“起来。”萧既明到底心细,青竹棍指向桌前铺着的一块氍毹,“跪那儿去。”

萧驰野依言照做,氍毹触感粗糙的绒毛扎着膝盖,却总归不似地板渗寒冷硬。他又解了外袍扔到小案边,身上便只剩一件中衣。

萧既明立在他身后,沉声问:“阿野,你错在哪?”

萧驰野想起昨夜的事,只觉得阵阵烦躁压在心头,他闷声道:“我不该酒醉误事。”

话音刚落,竹棍便携风抽在身后,砸肉声入耳清脆,衣袍底下定然已浮起深红僵痕。

萧既明教训他虽毫不留情,话里却仍然是平和的语气:“你前些日子同楚王饮酒,我没追究。只是你再这样下去,仔细喝得功夫全废,垮了身子。”

听到功夫全废的时候,萧驰野眸光蓦地一沉。可如今被困囿在四方的城中,这和废了他的功夫,折了他的筋骨有什么分别?

然而萧既明不容他接着怨懑,只道:“跪好,这条罚三十。”

竹棍“咻”一下就上了身,青竹棍极具韧性,打磨得色泽盈透,边缘光滑。打在人身上更是声声脆响,疼痛经久不散。

竹棍隔着衣袍打在身上,萧既明这回下手不轻,光是听着竹棍破风声就足够骇人,萧驰野只觉得肿/痕在身后叠加发酵,攀升起滚烫的灼热感。可他的身体岿然不动,像一头陷入绝境隐忍不发的狼,只有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。

萧驰野沉默着,难得收敛起他浪荡不恭的神情,倒衬得眉目冷厉,下颌线条格外锋利。

三十下罚过,身后犹如无数道火舌舔过,萧驰野跪姿仍如青山松柏似的峻拔,唯有眉心微皱,鬓角沁出细密冷汗。

萧既明拿竹枝不轻不重点在他腰际:“你寻衅闹事,可曾想过后果?”

萧驰野受着罚总归心中不快,当即顶撞道:“你又怎知就是我先寻衅?我不过让他唱个曲,他说我要他的命。这人又哪里是省油的灯?”*

他这时候顶嘴实在不合时宜,萧既明平素再宽厚温雅,也不愿惯他这般出言无状,声音便陡然严厉几分:“衣摆撩上去。”

萧驰野向来明哲保身,秉持“小杖则受,大杖则走。”的无赖作风。这要换作平常,他早就撒腿跑了,怎么也得等他大哥消气才溜回来。

可他昨日宿醉后浑身不爽利,心里又闷又堵,像是压了块沉重的巨石,更没有躲罚的兴致,索性一言不发把中衣也褪了。

而后青竹柔韧的棍身再度碾上双丘,深红肿/痕重峦叠嶂似的铺排在他身后,交叠处透出了紫痧。这是真教训,萧驰野疼得脖颈处青筋根根凸起,眉毛狠狠一抽。

萧既明沉声:“我方才问的什么?”

萧驰野这时候倒不顶嘴了,却干脆垂目不答。

离北的狼崽子拧得很,向来是打不服的,他过去在萧方旭的鞭子下也敢接着嚣张,此番缄口安静得反常,绝不是因为他学会了乖觉。

萧既明等了他片刻,见他仍旧固执地沉默,细长青竹棍又在大腿后侧敲下狠狠一记,“萧策安,说话。”

萧驰野没跪稳,便用手撑了一下地。耳朵登时烫起来,垂落的衣摆贴上灼热伤痕,又带起一片闷疼。

他还没直起身子,竹棍又发出破风的尖锐声响,追咬着身后不放,专往他落座时难免碰触到的腿根抽。受过锤楚的地方刺痛不止,新痕又如热油滚过。

萧驰野还是不作声,他心中烦闷不愿说,却完全不是同大哥赌气的意思,甚至是心怀歉疚的——他大嫂怀着身孕,大哥却还要斡旋在权臣内宦间,多少人盼着他大哥横死沙场,朝堂内外人心不齐,大哥却仍在离北披甲征战,他大哥也是血肉之躯,也会累,也会痛。

他并非有意给大哥添乱,可有谁知道他心里的苦处?离北始终是他的柔软,也将是他深埋的隐痛、他解不开的心结,阒都这样远,他从此再也望不见雪色掩映下的鸿雁山,望不见鹰隼展翅翱翔于天际,他怎么能不恨中博沈氏。

萧既明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,问道:“我看你方才顶撞倒是嚣张,这会让你说话,你又不说了?”

他言语虽和缓,手上的力道又哪里会轻,扬手往下砸了三记,疼痛钻入肌理,萧驰野只觉得大哥仿佛把竹枝挥成了铁棍,忍不住闷哼出声。

他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半晌才垂目道:“我去昭罪寺寻衅易生事端,叫人拿捏了把柄…”

萧驰野的烦闷找不到倾泻口,在胸膛里打着转乱成团,郁结都被竹棍打散碾碎,一点一点逼压出来。

他酒醉时都不曾对楚王吐露真言,满腔苦闷都掩在狂妄张扬的眉眼下。唯有在大哥面前,才愿意慢慢肯展露出柔软脆弱的一面,那些变扭的情绪、在百官宴上吞进肚子里的委屈,仿佛只有大哥能够全然理解,并尽数接纳下。

“我知道错。”萧驰野眼中衔恨,嗓音闷哑:“可我心里堵。”

他跪立在萧既明面前,回话的时候只微微侧了头,他的眼睛还是这样亮,让萧既明想起自己在鸿雁山下遭边沙伏击的那一战,当时退路被截,援兵未到,是萧驰野在恭道里爬了半宿,潜入敌营,放火烧了边沙的粮草,这才有萧既明率兵突围,大获全胜。

萧驰野当时不过十四岁,在泥里滚爬了几日,满身脏污遮不住眸光明亮,他当时眼中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锋芒,而如今却是困兽的不屈挣扎的微光。

竹棍冰凉末端已沾染了温度,他知道萧驰野此番断然不好消受。萧既明垂下手,敛目叹了口气:“阿野。”

他似想揉一揉弟弟的发顶,最后却只将手轻轻落在肩膀。

室内沉寂,静得近乎可闻屋外的融雪声,风拂过,檐角覆了层霜的铁马泠泠作响。

萧既明默了半晌,说:“是爹和大哥对不住你。”

他和萧驰野一同在离北长大,他们都爱离北的烈日爽风,爱离北广阔的苍穹、乃至于一草一木。他知道阿野年少玩心重,惯爱驯马熬鹰,还知道阿野讲话若是眨眼睛,就摆明是说了谎。

他了解萧驰野,知悉他身上的长处,也清楚他所有的软肋。这才能及时匡正他的言行,将他从错误的方向拉回。

萧驰野长在离北广阔的天地里,生得性子冲动,恣意随性。萧既明不是非要逼他改,只是此去就是经年分别,他身在离北山高路远,萧驰野被圈在阒都,他纵有心也无力看护,只怕阿野这般性子若无教训,将来要闹出什么差错。

萧既明抬手揉了揉眉心,说:“这阒都风雨如晦,且不说八大家视萧家如眼中钉,今上又哪里是省油的灯。”

“我心里明白…”萧驰野仍然跪着,却向窗外望去,檐下冰凌滴滴答答淌着水,阒都近日的雪融了又下,反反复复,仿若永无止尽。

局外人以为他们萧家荣华登顶,李建恒庆贺他升官,纪雷称他是阒都新贵。可他心里明白,官家不过封赏了他一座显赫的牢笼罢了。

“你明白便好。”萧既明缓言道:“若生事端,爹和我在离北照应不及,你这性子,往后收敛些。”

萧驰野收回目光时,翻滚的心绪便已经平息。都说萧二公子生性孟浪,不拘一格,是那因他遇事分外看得开,心中万千愁闷都能化作云烟稍纵即逝。

他揉了揉鼻尖说:“大哥说改我就改,以后尽量收敛就是了。”

他心里清楚这顿打差不多到了尾声,顿了顿,便又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,扬起眉毛故意问:“还打是不打?”

萧既明当即扬起竹棍抽了他一下,带起咻地风声,比方才落得的都重,又抽在伤痕交叠处。萧驰野登时夸张地叫出声:“打疼了啊大哥!疼死了!怎么还真打...”

萧既明这时候已消气,轻骂了他一句:“浑小子。”便将竹棍搁回小案上,挥手示意他回房去。

萧驰野挨的时候不觉得有多重,起身时没留神扯到伤,趔趄向前摔了一下,他满不在乎地爬起来,拍拍膝盖就回房去了。

萧既明还要出趟门,便让晨阳拿布裹了雪给他敷伤。晨阳得了令,还没走到萧驰野床边,就被横空飞来的蜜橘打了出去,只能在檐下剥橘子皮。

过去萧驰野不快活,便要去鸿雁山脉底下跑一夜的马,目极所见是离北的苍茫浩渺,他枕天席地,聆听离北草原的心跳。

可如今他被困在阒都,拴上链子绑在天子脚下,竟连发泄情绪的权利都失去了。

何况他被萧既明收拾一顿,别说策马,连端坐着都嫌折磨,只能侧卧榻上消磨时光,他单手松握着书卷,看到“和光同尘,与时舒卷。”便更是来气,手一扬把书抛在了地上。

书读不进去,只能掰扯枕套上缀着的流苏解闷,萧既明进宫去为昨日的事请罪,晚间归来的时候,枕头已给他薅秃了一半。

萧既明掀起帘子,温声问他:“想吃点什么?”

萧驰野露齿一笑,眉间满是锐气:“拿马上行来。”

他说得这样理直气壮,无所顾忌,仿佛已经忘了今晨是因何而挨打。

萧驰野床底下还藏着一坛马上行的空酒罐,那是离家的时大嫂红着眼眶偷偷塞给他的,属于离北的醇厚浓烈的粮食酒,萧驰野进都没几日就饮光了,如今只能闻着坛底残存的酒气解馋。

萧既明一点头,对门外的朝晖道:“给二公子泡杯酽茶。”

萧驰野不悦道:“…大哥又何必问我。”

萧既明只侧目扫他一眼,他素来平和而不怒自威,萧驰野便闭口不再言语。

萧既明在房中陪他坐了一会,正要起身,萧驰野蓦地出手,探掌直指他喉骨,萧既明避也不避,当即反手压下他右腕,毫不迟疑利落回击。

他们过去在离北大营时常这样玩闹,萧驰野逮住个人就要比试刀剑,近年来他功夫渐长,愈发难敌,离北一干副将只能远远躲着他走。

他们在室内空手过了几招,萧驰野师从左千秋,又有得天独厚的体格,因而拳法刚猛,暂时压制了萧既明的动作,而萧既明在他的强攻下守得滴水不漏,不给他留半点破绽可乘。

反倒是萧驰野太过得意忘形,挪移几步时没留神牵扯到伤,痛得轻嘶口气,身侧霎时就露了空隙。

他稍一分神,萧既明也不多拖沓,借机反拧他手臂,掌心施力,毫不留情把他摔回了床上。

萧驰野这下不干了,他向来是愿赌服输的直率性子,可在大哥面前偏就乐意耍赖使坏。从小到大都是如此,只因着对大哥的信赖与亲近,才有这天底下独一份的骄纵。

他忿忿不平道:“我带着伤,你胜之不武!”

他这一声明锐清朗,震得檐角雪簌簌往下落,仿若之前的郁结已经一扫而空。猛从睡梦中惊醒,不满地瞅了他一眼,又把头埋进了翅膀下面。

萧既明只笑而不语,翩翩然拢氅出了门。

萧驰野挨了顿打也闲不住,第二日又打起精神整治他的禁军去了。

禁军行伍间鱼龙混杂,平日里毫无军纪,他如今领下这个不便管辖的苦差事。萧既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雷霆手段,只听说没过几日,他手底下的兵油子全都服服帖帖,再不敢造次。

又过了数日,四将离都各自启程,奔赴向边陲战场。

萧驰野立在城外的山下亭,手里牵着浪淘雪襟的缰绳,他的战马不耐烦踢踏着马蹄,引颈朝向离北的方向,像是在渴望跟着离北铁骑一同离开这满是风雪的阒都。萧驰野紧紧拽着它,也拽着自己的心中的一腔热忱。

萧既明策马到身前时,萧驰野正和陆广白相视大笑,他扬起锋利的眉,朗声道:“江湖多风波,舟楫恐失坠,你要小心!”*

他说这话的时候,余光却向着萧既明。银灰战甲勾勒出萧既明颀长的身姿,他并不厚实、甚至略显单薄的腰背下,却铸有一杆铁骨铮铮的脊梁,那是儒将橫刀的峭峻风骨,也是支撑离北铁骑的凛然气度。

宫中正敲响新年的钟声,战马低低嘶鸣,海东青尖唳着冲向苍穹。

萧既明迎着凛风,可霜雪仿佛都在他身侧俯首归顺。他摘下头盔,在空中与萧驰野遥遥一挥,而后调转马身离开,没有再回头。

天地间苍茫一片,萧驰野听着部队远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,重骑铠甲颠簸如滚滚闷雷。运辎重的车碾过雪地,留下一道道脏污泥泞。

雪又洋洋洒洒的落下,萧驰野肩头发间满是碎琼乱玉,雪色掩映之下,如一匹捕猎时伺机而动的狼。几滴雪水淌至唇边,他默不作声尝着其中辛涩。

他手里提着新得的狼戾刀,望向阒都暗沉沉的天。

远行的部队和沉重凝滞的乌云连成一片,已经分辨不出大哥的身影。可萧驰野脑海中掠过离北的烈日晴空,离北的滚滚草浪,胸口像有一团火在这冰冷天地间灼灼燃烧。

阒都的冬日酷寒漫长,也总有雪霁天明的一天。而咸德帝和八大家的老狐狸们能圈住萧驰野的人,却压不住他骨子里的狼性,他终有一日会突破这方樊笼,回到离北广阔的天地,回到父兄身边。

他的棱角从不会被挫平,只会于火光中淬炼得更具锋芒。他会被磨砺得更具韧性和毅力,并成为离北年轻骁勇的狼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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