补档afd:潮起澜生

【将进酒】离北一个寻常的冬日

·不知不觉写了5k+,真的好爱写少年小狼崽,好爱离北!!好爱萧家兄弟!感觉可以磕到八十岁!!太久没完整重刷乐,和原文有出入的地方大家见谅!

 ·是@松松不太聪明 赞助的梗!松松宝贝一款我的神!时间线是萧驰野十四岁刚烧完边沙粮草的冬天!

 

寒露方过,离北骤雪疾降,连绵数日,鸿雁山积起的雪线隐入云霾,天地晦暗,连日光也是阴冷的。

边沙与大周不约而同地进入了冬歇期,休战期的离北军营也秩序井然,却比往常更寂静。帐外风雪肆虐,营旗猎猎作响,倏而马蹄破冰声由远及近,转瞬便至营前。

来人是探哨的骑兵,离北少见的轻骑薄甲,下马进帐迅捷如风,单膝跪地行礼,“属下见过王爷世子。”

萧方旭端坐案前,言简意赅道:“讲。”

轻骑兵负责探查鸿雁山西走向的军情,此刻巡逻归来,却汇报说:“鸿雁山西边雪拦山道,还有牧民的羊群困在山谷里。”

离北背靠鸿雁山,有自己的肥沃军田和广袤草场,军田由大境驻守的军士开垦,近年前线勤兵,人手本就匀不过来,因而一部分牲畜由牧民代为放养。

春夏时节,羊群能漫山遍野地撒欢吃草,而秋冬交替之际,水草尚未完全枯竭,羊群迁徙到地势较低的山谷,霜降前还能啃食完仅剩的草根,却未曾想今岁一场暴雪来得毫无征兆,牧民进不了山,羊群就要饿死冻死。

萧既明抬起眼睛问:“数量有多少?”

“少说也百来只,瞧着还有怀孕的母羊。”

朝廷今年拨给离北的辎重减半,牲畜更是边陲的命脉,产奶的牛羊可以充作日需补给,牛羊肉是将士冬季的必须口粮,萧方旭甚至还指望这批羊毛贴补战士的冬衣。

萧既明当即道:“现下战事告歇,军务不重,我抽调一队骑兵去一趟。”

“既明。”萧方旭沉吟片刻,又道:“再带几个军匠路上修整装备,让阿野也跟着,学点东西。”

他说让萧驰野学点东西,却没有明说究竟要学到什么。而萧既明似乎意会于心,应了声是,就退出了主帅营账。

 

“我不去。”

萧驰野在院子里拉弓,一箭铮然钉入靶心,力道震得羽尾晃鸣,桩子都给他几箭冲撞得摇摇欲坠。他近日练得兴致高涨,此刻听闻大哥来意,要他跟着去干这样的杂务,自然万般不愿。

鸿雁山的西边是易守难攻的落霞关,荒无人烟的险隘,平时连海东青都不愿往那片飞,东边才是有望与边沙十二部狭路相逢的地方,萧驰野宁可去东山脉跑马,也不愿去西山脉…赶羊。

萧驰野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,成日里想的尽是打杀争战,又好高骛远,恨不得立刻去和阿木尔正面交锋。

“赶羊有什么意思,我要练弓杀外敌!”

年初时萧方旭拨了他二十骑兵,本意是给二公子当守卫的。可没过多久,萧既明就在东山脉遭遇围击,受困于强敌。

危急关头,离北大营的主将还在焦头烂额地想对策,萧驰野招呼也不打一声,就带着寥寥二十守卫连夜渡江,冒死火烧粮草。此举险绝,却一举掐住了边沙的命门,这才有萧既明借势突围,大获全胜。

萧驰野首战告捷,尽管回去后挨了罚,却更激起他埋于骨血的侵略欲。他像只初尝血腥气的小狼,经了此战磨砺,眼神都变得凶锐。

萧家人属于离北,离北的战马是铁骑,离北的武器是钢刀,离北是杀戮,是凶悍,是血性,是刚硬的铜墙铁壁,而萧驰野身上尽是离北的痕迹,他天生就带着狼性。

但是领兵打仗,过刚易折,萧驰野太强硬,也太锐利了,倘若教得不好,就是凶邪,教得好了,才能锻就奇绝将才。

“阿野。”

今年的风雪来得早,大境还在赶制冬衣,离北过冬的粮饷也捉襟见肘,根本没有余钱购置御寒的棉袄。萧既明穿得单薄,只在衣袍外半罩了一件氅,衬得整个人更儒雅清秀,风度翩翩,他从箭筒里递了支箭给萧驰野,伸手的时候衣袂扬起来,轻飘飘坠在离北的风里。

萧既明站在他面前,看上去不像是一位杀伐决断的将领,就只是他儒雅随和的家兄。

“光是练射箭。”萧既明笑着问他:“骑术有长进了吗?上马给大哥露一手。”

萧驰野自认为态度坚决,被大哥一激还是要上当。他干脆利落地拉出最后一箭,得意地仰起头,大言不惭道:“日进千里,等着瞧。”

他说着吹了声长哨,马厩里登时传来动静,一匹银鬃骏马奔至近前,萧驰野牵住缰绳,拍了拍马脖犒赏它。

萧驰野的坐骑还是哥哥从落霞关的马场给他挑的,鬃毛飞扬,威风凛凛,还极通人性。萧驰野骑着它跑了几天,又说要自己去鸿雁山驯野马配种,还真的带回了一匹通体漆黑,唯有胸前一绺雪白的小马驹。

他一会要熬鹰,一会要驯马,一会又闹着萧既明带他随军出战,好像就没有能闲下心来的时候。

萧既明温言提醒他:“路上冷,进屋喝碗热羊奶暖暖身。”

“羊奶?”萧驰野挑了挑眉尾,扬声道:“晨阳,马上行来!”

他才多大年纪,就爱饮军中烈酒了,萧既明无奈地笑着摇头,他未及制止,就萧驰野一把接住晨阳抛过来的酒囊,翻身上马,迎着风跑远了。

“上马追我啊哥!”

他在萧既明这里耍赖惯了,话音间已经奔驰出几十步开外,他握住缰绳疾策,任由疾雪扑打面颊,在刺骨寒风里尽情驰骋。

萧既明在心中默数几个数,才从容不迫上马。身后的离北铁骑队列整齐,延成一道笔直的黑线,紧紧尾随在世子身后,所过之处蹄声滚滚,踏起漫天雪屑。

萧既明很快纵马追近,擦肩掠过萧驰野时,甚至平静地扫了他一眼。

萧既明追上他后,只是不动声色地与他维持半身的距离,将速度控制得恰如其分,拿捏着萧驰野的胜负欲,让他不甘心,却又不至于受挫气馁。

萧驰野想赢。

可大哥分明近在咫尺,他却怎么也追不上这半个身位,大哥就像他生命中的高山与茂树,总是稳如磐石地屹立在前方。

他每打马驱策向前,萧既明总能游刃有余地拉开更多距离,他奋力追逐,却始终无法与大哥比肩。而萧既明的身形挺拔,姿态从容,佩剑悬在腰间,驰行间碰撞出清脆鸣响,鞘在雪光中泛着寒芒,不断擦亮萧驰野胸口的野心燎燎。

在十四岁的年纪里,胜败就是萧驰野生命中最重要的事。所以他想要驯服自己的马,他想熬自己的鹰,他想飞,他想赢!他要超越父亲和大哥,他要偏坐金鞍调白马,横扫边沙十二部,他想和身边的一切决出胜负,他不肯低头,他欲望满身。

萧既明用眼尾余光观察着他,狼崽的眼神太凶,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完全不同,萧驰野争强好胜,骨子里都带着桀骜锐气,太像老爹了。

 

雪路湿滑崎岖,到最后马匹也不愿向前,一行骑兵只能徒步进山。萧既明下意识要去牵萧驰野,又想起他如今将及束发,不能再同儿时一般,便只替他理拢衣袍,放任他疯跑去了。

山谷阒静,萧驰野百无聊赖,走在队伍末尾吊儿郎当地晃着酒囊,时而飞身踹两脚覆雪山石,他哼唱着鸿雁山的长调,在嶙峋石壁间荡出悠长回音,他走到一半,突然朗声说:

“哥,等浪淘雪襟长大了,我就能赢你!”

浪淘雪襟拥有鸿雁山野悍马的纯正血统,但它毕竟还是初生的小马驹,尚需时日耐心驯养,萧驰野宝贝得紧,还没骑上就先给它取了威风凛凛的名字。

萧既明牵着马走在队伍前端,他正低声向朝晖交代事宜,懒得理会萧驰野这突如其来的挑衅。

“大哥!”萧驰野闲得无聊,非要生些事端,他顺手抓了一把雪,放在掌心垫实,找准机会灌进了萧既明衣领。

萧驰野恶作剧得逞,乐得哈哈大笑。近卫甚至不及阻拦,被二公子这出惊得瞠目结舌。

萧既明无奈道:“……萧策安。”

冰冷雪水顺着脖子下淌,换了旁人准要惊叫跳脚,可就算寒冬腊月里被塞了一脖子雪,萧既明也只是略皱了眉,偏过身拭去颈间未化的雪粒。

他领口已经湿了一半,却仍然不见愠怒与失态,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萧驰野,“你过来。”

萧驰野以为要挨揍,萧既明却只是一抬手将他拢进氅衣,暖和的体温顷刻间笼罩向他,肃利风雪也被阻隔在了大哥的氅外。

萧既明这时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,轻斥道:“给我安分点。”

萧驰野裹在哥哥衣袍底下又走了片刻,终于听见微弱羊铃声透过雪幕传来,萧驰野急不可耐地探头出来,试图分辨着风与铜铃的方向。“诶…诶哥!我听见了,就在西侧!”

西侧山路雪崩,阻拦了唯一可供穿行的窄道,萧既明围着山体绕行一圈,只能命令骑兵扫雪清障。这活实在没意思,还不如在家逗猛那个秃毛鹰玩,萧驰野不耐烦地用长靴的牛皮硬底踢结成的冰,萧既明站在他身后笑道:“阿野,耐心一点。”

萧驰野不满道:“爹怎么就让你干这个。”

“上来阿野。”萧既明向他伸手,领着他登上另一侧的陡峭山岭,他们越往高处,羊铃声就变得更清晰,空灵生脆,摇曳成泠泠音调。

萧驰野觉得这总比扫雪有趣得多,难得肯顺从地跟在他身后,一边叨念说:“不如我们回程再比……”

萧驰野突然止住了话音,他的目光顺着从高处往下,终于看清了山谷里依偎取暖的羊群,绒毛被霜雪遮覆,羊在寒流里瑟瑟发抖,是这么弱小、无助而柔软。

萧驰野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慑, 他一时失语,心脏仿佛被紧紧攫住,呼吸变得更沉坠深重——这对小狼崽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,他还不曾真正感悟过脆弱而顽强的生命,此刻隔着漫山皑皑白雪,他却终于得以近距离聆听、触碰离北草原的心跳。

他看到了比杀戮、掠夺和征服更广阔的东西——生命的无边无际。

这就是临行前萧方旭想让他学到的东西。

萧既明问:“你有什么感触吗?”

“我…”萧驰野咽了咽口水,艰难而迟疑地表达道:“我好想…捏爆它们的脑袋啊。”

“……”萧既明神色略变,觉得世上简直没有比教臭小子更难的事了。

离北多草场,军士对放牧也略知皮毛,朝晖找到绑着红缨的头羊,用长竹竿驱赶向西侧,除却受伤冻死的几只,羊群都缓缓离开原地,亦步亦趋地跟着领头羊向山路移动。

“喂,给你二公子也试试!”萧驰野直接顺着山坡往下滑,马靴在雪地里刮出刺啦声响,溅起一篷雪雾。萧既明在身后看着,都生怕他一个不稳栽倒。

“世子!”朝晖忽而察觉情况有异,他看向萧既明,为难道:“它…好像要分娩了。”

他们这才注意到行尾的母羊四蹄跪地,刺目血水滴淌在身下白雪里,暴雪天牧民上不了山,他们一群兵鲁子会赶羊已经是竭尽所能了,谁也没想到自己还要给羊接生,还是大雪天难产的羊!

在一众骑兵眼里,这简直是比单枪匹马砍下阿木尔脑袋还要棘手的难题。

他们正值焦头烂额之际,却见萧既明单膝着地,直接半跪在脏雪的泥泞里,用掌心托住了羊的下腹,他似乎毫不在意风雪沾湿衣袍,也不在意砭骨的寒意浸透膝骨。

萧驰野愣在了原地,他大哥是统领离北十二万铁骑的主帅,一声令下就有数万铁骑鞍前马后,一个眼神就能让几大营俯首听令,他在大境是身份尊贵的离北王世子,在离北是手握杀伐权力的将领,他竟然会心甘情愿跪在雪地里,只为亲手给一只母羊接生吗?

而萧既明替母羊调正横胎,神情专注得和研究布防图时别无二致,微垂眼睫覆了层薄雪,被羊膜破裂所产生的热气一蒸,又化成了潮湿水雾,淋淋缀在睫尾。

他是千里奔袭边沙的铁马冰河萧既明,也是离北无所不能的守护神,还是全大境最温和儒雅、姑娘们最想嫁的好儿郎——

他这样一个朗月清风般的人,此刻却肯纡尊降贵,下颌抵着湿滑雪地,侧脸近乎埋进羊腿之间,甚至被羊蹄刨出的泥毫不客气溅了一身。

“好孩子。”萧既明抚摸着它蓬松的头顶,慢慢把小羊拽出了盆腔。

直到母羊舔开裹着潮的胎衣,羔羊抖动两下尖尖的耳朵。萧既明才拍一拍膝头雪粒,从容不迫站起身。小羊初生就会站立着蹒跚学步,它也不怕生,一头撞进了他怀里。

萧既明鼻尖还蹭着泥水,甚至没有余裕拭去眉梢雪,修长的指浸在黏腻羊水里——萧驰野知道他大哥好看,却不知他此刻就算满身污泥,冠发散乱,也无端叫人移不开眼。

萧驰野觉得自己坚硬的外壳被撬开,呈露出深处柔软的内壁。

他从哥哥这里第一次学到万物有灵的真正奥义。在萧驰野的少年时期里,他头一回意识到世上还有这样宏大、这样广阔的,不分胜败的意义——生命的万钧之力。

萧既明用氅衣裹住新生的小羊,将它拥在怀里,温声说:“走吧,趁天黑之前下山。”

山风将他的衣袖吹鼓,露出衣袍下的精铁臂缚,雪白的一团小羊就蜷缩在萧既明怀里,发出又软又细的咩声。

原本萧驰野独享的位置被小羊占据,他只能跟在萧既明身后想,大哥什么时候学的给羊接生呢?怎么生来就会抱羊呢?大哥怎么什么都会?以前怎么没见他提过?

萧既明低下头,恰好看见萧驰野若有所思的样子,眸底就透出笑意,轻声问:“看什么?你小时候我也这么抱你。”

萧驰野伸了个懒腰,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,又后知后觉地吃醋,于是对着小羊露齿一笑,“你看上去挺机灵的,带回去炖汤。”

萧驰野那一日终于明白,萧既明在离北筑起的铁墙、令边沙闻风丧胆的赫赫威名,从来不是纯粹靠能打能杀取得的。萧既明不是征服了风雪,而是风雪心甘情愿向他归顺。

铁骑是杀戮,也是守护,是刀剑在背,也是慈悲为怀。

萧驰野遗传了离北王得天独厚的体魄与骨子里野性,萧既明却继承了离北王妃性格里的慈悲、以及处事时温和的韧性。众人皆知萧既明是外柔内刚,却不知萧驰野桀骜之下的柔软,都是大哥在潜移默化中教给他的。

数十年后,萧驰野蛰伏阒都的无数个冰冷雨夜里,每当他憎恶身上的铁锁与牢笼,压抑不住心中的杀戮与恶意时,他都想起大哥的眼睛——想起他在那个冬天,又不止冬天学到的东西,大哥言传身教给他的一切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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